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

尋求神倒成知遇:尋求神面的大衛與逃避神的約拿




尋求神的引導不同於占星問卜,後者撇除本身的誤導性不說,是他們標榜了通靈的奧秘,和不為常人道的法則,只屬行內人修為所得的秘訣。因此求問者非靠專門術士不可。而神的引導卻是開放於所有人,就是任何虛心尋求祂的人,也可以尋求祂。亦是如此,好像是最容易,人人可尋見,卻又是最難把握。原因不是難在掌握修煉的法則,或秘訣,而是難在神本身。祂不被支配,不受差使。祂是神,卻又樂於與人相交相知的神。我們可能是從自己的世界出發走向神,以為會從神得著迷津的指引和保證;可是,在相交相遇中,卻被神所得著,離開自己當初的想法,帶著神心意的使命,走進神的世界。那就是生命的轉化。沒想過,神人竟可成為知遇?


一‧位格與位格的相交


沒人可把神套在一些既定原則上,無論是多敬虔和合理的原則。我們常認為沿著一些有成效的配方,就得到可預定的結果,神卻是出人意表的。不是神沒有原則,而是祂是位格(personal)的神,樂於與位格的人相交相遇,不受制於機械式的精確定律。祂樂於在我們曲折變幻的人生路上,因應我們是個怎樣的人(如亞伯拉罕、雅各與摩西,就經歷了很不同的引導),以超然又順其自然的方式,以祂的信實和慈愛、真誠和恩典厚待那些尋找祂的人。這種位格與位格(person to person)的相交,不但指點了我們做人的迷津,以父情、友情、上主恩情豐富了我們的生命,更使我們越來越淨化所有的機心來認識祂,因而也認識了自己。可能開始時,我們尋問的是自己關注的事;過程中,卻是逐漸開放明白祂的心腸;最後的發現,原來祂竟是位這樣令人驚嘆的神。正如保羅所說,他所得著的基督,最後發現原為至寶,叫他捨棄一切。原來人生一切在十字路口的追尋,至終都指向神,歸於神。因此靈命操練的人,不可能持續的故步自封、單注目於自己內在的世界,以神來滿足自己的想望,為他增添人生的色彩,以為就是穩妥、豐盛。一個因自己緣故出發求問神的人,至終為神的緣故樂於捨棄自己,而得著神和祂的世界。這正是耶穌的應許:那為祂捨棄生命的,必要得著生命。可以說, “We start from seeking God for guidance, but turned out to let God take the guidance.” 我們已不再行在原先所認定的路徑上了。

雖然祂可以超然而抽離我這個人而一視同仁的運作,祂卻也在超然中而因應我這個人來介入。所以,舉例說,祂引導大衛,與引導約拿,乃真實而個別於他們各自的氣質,各自的處境。他們也各自用自己的生命,與遭遇,來明白神的引導。

我們與他人結伴旅途上,也不是以為自己有甚麼獨家的幽徑,比別人更能繞過人生的雲霧、指點迷津。我們甚至沒法徹底釐清自己人生的奧秘,我們在基督裏有的經驗反省和體會,所能洞悉的真相,仍是那麼有限、片面、浮淺、和像其他人一樣,平凡地不能預知明天如何。我們或許只能點點滴滴的說,基督是如此活著,活在我心。卻又清楚知道,祂的引導與介入方式,乃因應我們是個怎樣的人。雖然祂可以超然而抽離我這個人而一視同仁的運作,祂卻也在超然中而因應我這個人來介入。所以,舉例說,祂引導大衛,與引導約拿,乃真實而個別於他們各自的氣質,各自的處境。他們也各自用自己的生命,與遭遇,來明白神的引導。

我們發現到,結果如何,不是因為某些死板不變的原則,而是因應他們的個性和所受困的心障;同時,更是因應耶和華是位怎樣的神,以致在這位格性(person to person)的交往中,神如何引導他們走出自己的世界,進到祂永恆的旨意裏。

    本文將以兩個聖經人物,大衛和約拿,來作出觀察。一個是尋求神,一個是逃避神。可是,在神人相交的過程中,兩者都得著出人意表的結果。我們發現到,結果如何,不是因為某些死板不變的原則,而是因應他們的個性和所受困的心障;同時,更是因應耶和華是位怎樣的神,以致在這位格性(person to person)的交往中,神如何引導他們走出自己的世界,進到祂永恆的旨意裏。


二‧ 大衛個案:運送約櫃遭挫,建造聖殿不能


  在撒母耳記下五至六章,記載了大衛在希伯崙將十二支派被膏立為王後(撒下五1-5),立心要為耶和華做兩件尊神為大的事:一.把耶和華的約櫃從巴拉運返耶路撒冷(六章);二.為耶和華興建聖殿(七章)。這兩個舉措都可以說是出於一番善意和尊神為大,理應是毫無曲折,蒙神悅納,並加以祝福成全才對。[1] 這是明顯的非常重要的宗教行動,把流落於民間的約櫃送返國都,使耶和華得著全民的敬拜。行動的背後,亦不排除大衛有可能把他的王權與耶和華的敬拜緊密連繫一起,以王權神授來穩定國民對大衛政權的服從。撇開這政治動機不說,這仍是一個敬畏神的行動。

  第二個行動,建造一個國家級的聖所,這更應得著耶和華的首肯才對。大衛不但平靖了非利士人的侵擾(撒下五章17-25),也得到了十二支派合一的認同(撒下五1-5),可以說是國勢大定。他又攻取了耶布斯人所佔領的耶路撒冷城,立為首都大衛城(五6-12)。國勢既已昇平興旺,建造尊崇耶和華的全國敬拜中心,理應是國君對神明的義務(遠古近東各國也有如此風俗),也是把耶和華的信仰提升至國家宗教的信仰,使列祖的神成為在全國中大得尊崇的神。誠然,我們也可以理解到大衛背後可能的政治動機,因這行動提高了耶路撒冷京城同時作為全國敬拜中心的位置,有利於全國統一和歸服大衛家的治權,亦標誌了大衛政治生涯的高度成就。無可厚非,為神為己,就這些舉措本身,也是值得神所認同的,不是嗎?大衛是個合神心意的王,做合神心意的事,使以色列民都尊崇耶和華,尤其在大衛城中。

  可是,耶和華就是否祝福大衛在運送約櫃的途上凡事順利?把約櫃──耶和華的寶座,運返耶路撒冷豈還有甚麼難處和複雜性嗎?不是興高采烈地押送就是嗎?大衛已從希蘭王運送香柏木之舉動,得知耶和華之祝福(五11-12)。既是如此,誰還會製造甚麼攔阻呢?若果說,尋求神的心意的大原則,離不開先要尊主為大,亦要與自己心中渴想的意願相吻合,大衛這為神為己的行動豈不無容置疑,無懈可擊嗎?

挫折使人學曉敬畏神
 
  經文沒說大衛在這事上首先尋問神。其實他若然這樣做,事先得神的指引一定來得更好。詩篇一三二篇記載了大衛立誓要尋得約櫃之所在,「我必不進我的帳幕,也不上我的床榻;我不容我的眼睛睡覺,也不容我的眼目打盹;直等我為耶和華尋得所在,為雅各的大能者尋得居所。」(3-5節)可是,這段經文並沒有提及他曾作求問,只強調大衛表達了他熱衷的意願,而不是尋求神的意旨。相對來說,近在咫尺的經文,撒母耳記下第五章記載了大衛攻打非利士人,他就在戰爭中兩次求問神(1822節)。或許對大衛來說,比起打仗,這是輕而易「舉」的事吧?或許他認為只要出於對神的熱心,又能高舉神,一定蒙神悅納。我們或許沒仔細想過,也就認同了大衛:他既然在吻合神心意的事上尊神為大,神必定歡迎,和加以祝福。我們對大衛說,「大衛,你就放心按你的心意去行吧。」

自從示羅以來,約櫃多年已沒有得著公開的敬奉。大衛把約櫃從亞比拿達的家(撒下六2-3的巴拉,即撒上六21的基列耶琳?)裏抬出來,放在新車上,任命了亞比拿達的兩個兒子烏撒和亞希約趕牛車。沿途有他從全國挑選來聚集的三萬人,場面浩大,加上作樂跳舞相送,實在是一件舉國觸目的慶典盛事(六13-5)。這牛車是新的,不可能在運送過程中有失閃,更可能佈置得美侖美奐,載著莊嚴的聖物,簇擁著夾道的歡呼。他們為何高興,為誰高興?在熱鬧中大家都有點迷失了。儀式裏有任何差池,都是叫人掃興的事。可是,首先在拿艮的禾場,牛就忽然竟失前蹄!接下來,趕車的烏撒,急忙地以敏捷的行動出作扶挽──不要給王丟臉啊!噢,他竟就氣絕在車旁!

        跟據敘事者的報導,是耶和華擊殺了烏撒。他如何得知這死因就沒交待(撒下六7),但大衛也是如此理解,並心中愁煩(六8)。接下,經文有很特別的記載:「那日,大衛懼怕耶和華」,甚至「不肯將耶和華的約櫃運進大衛的城」(六9-10)。這不快的遭遇,迅速冷卻了大衛的熱心和一廂情願的想法。他忽然發現,原來約櫃和耶和華神不是他囊中之物,不是用來鞏固他的政治事業。耶和華的約櫃不是用來示眾以提升大衛的影響力,耶和華的約櫃也不是用牛車來運送,就如無知的非力士人用牛車來送走一樣(撒上六章)。根據民數記第七章,利未人革順族和米拉利族負責運送會幕聖物,都獲分發了牛和車以作載運。可是哥轄族人,只能以肩頭抬約櫃和有關聖物(民七6-9)。這摩西律法書上的吩咐原來是要尊重的。大衛出於熱心好像是高舉耶和華,卻不經意地沒按照神的心意行事,而輕慢了祂。大衛的挫折,學曉了敬畏神。

成長在位格與位格的交往中

耶和華沒有照大衛心意助他成事,卻浮現出大衛內心的動機,和顯示出神是位怎樣的神。尋求神並不是單向求神解決我們所關注的問題,如何有效率達成心願,雖然我們出發時總是這樣想。可是,在互動過程中,神助我們認識自己和認識祂,並成長在這person to person的交往中。神沒有停在這僵局中,把大衛拒之門外。祂祝福暫停約櫃的迦特人俄別以東家,以鼓勵大衛再接再厲(撒下六10-12)。可以說,祂是至終應允大衛的,卻不是如他所預計的。 “Yes, but not this way.”

尋求神並不是單向求神解決我們所關注的問題,如何有效率達成心願,雖然我們出發時總是這樣想。可是,在互動過程中,神助我們認識自己和認識祂,並成長在這person to person的交往中。

跟據歷代志上十五章,大衛嘗試再運送約櫃前,學了兩個重要的功課。一. 他把祭司和利未人領袖召來,叫他們自潔準備來抬這約櫃,把這儀式交由他們司祭人員來主理(代上十五11-12);二. 他求問耶和華,並依從摩西律例所吩咐的(13-15節)。這些行動,顯明大衛是有反省,知道了錯失所在,並謙虛地去尋問神的心意。大衛與神的交往,在成長的過程中。於是神容許大衛把約櫃成功地帶進了耶路撒冷,他欣喜若狂地極力跳舞(撒下六14)。

        接下撒母耳的經文反映了大衛和妻子米甲之間的關係張力(撒下六16-23)。妻子嘲弄他跳舞間盡失君主威儀(20節),大衛也毫不猶疑的反駁她、奚落她(22-23節),後來更不再與她同房,使她無子無後。這言詞往來攻擊的背後,是夫妻深藏多年的恩怨情仇(參撒下三13-16)。可惜的是,米甲冷眼旁觀的眼睛卻是雪亮的。她看到大衛自己看不到的盲點,在忘形跳舞背後,他的確顯出失去方寸,浮現出失控的私心。他因計劃得逞,而可能認為神恩寵他,放手讓他把約櫃運進大衛城,以籌謝他的熱心。若在高位的人,聽不見神透過身邊人的說話,就算是多掃興的說話,而深切反思認識自己的內心,他是把自己蒙蔽在危險的境地。大衛看不見,神卻透過敘事者,加插這段妻子看見的記載,說明祂是看見了。「大衛,小心啊,好好省察自己吧。」

若果神對大衛抬約櫃進城的事是 “Yes, but not this way” 那麼,大衛建造聖殿所遇到的回應就是 “Yes, but not now

神主動的賜福而不是交換

對一個朝代的開國君主來說,建立國家級的殿宇,是向天下宣示他對助他立國的神明的感恩,本是合宜且必然之舉。同時,也是昭示全國,一起在國家殿堂的敬拜中心,來尊崇大君耶和華,以表達同一的宗教效忠,也是明智的做法。[2] 況且,大衛已將耶和華的二基路伯寶座送抵京城耶路撒冷,下一步就理所當然的建造聖殿,來安放好這代表耶和華臨在的約櫃。若上天允許他,祝福他的新朝,一定幫助他完成這宏願和成就大業的地標。在這事上,大衛也敢不再看為必然的。他謙卑地求問神,過程記載在撒母耳記下第七章。

可是對這謙卑的求問(七1-3),耶和華一方面婉拒了大衛,同時也應允了他。一、神向大衛說出,祂本不是住在人手所造的殿宇的神,祂曾以會幕方式行走在百姓中間,只因為要護送和引領他們在曠野的路途上。就算進入迦南以後,祂從未曾作此要求(5-7節)。這一點,神要大衛明白他所事奉的神是怎樣的神。

第二、神明白大衛建立朝代的心意,仍然要祝福他,因而作出對大衛子孫代代相承的應許,使國位堅立。神好像心領大衛之情,婉拒了為祂建立聖殿(house of God = temple)意向的同時,卻又肯定的承諾支持大衛家的王朝(house of David = dynasty6-16節)。神不用大衛以建造神殿的條件來交換祂對王國的祝福,卻聲明這王朝得穩固,乃基於神主動授予大衛子孫神聖的治權(「他要作我的子」)。從人的責任來說,這穩定乃在乎作王的是否接納神的管教(14-15節)。這應許祝福王朝永固部份,確實使大衛驚喜的。

神沒有拒絕大衛家的後人為祂建殿,只是不用他本人來建。客氣點說,這是“yes, but not now”,直接的說,這不是“yes, but not you”嗎?我們可以想像大衛可能的失望,神好像不領情,對開國君王來說,不大興土木建造神殿,怎能講得去呢?怎樣去宣示,國勢昇平,是得著上天的福佑呢?

神人關係的默契──大衛知道神知道

可是,從大衛回應的禱告,他的確是從運送約櫃的事上,學曉了深深的敬畏耶和華,和更謙卑自己在神的面前。一、他知道雖貴為君王,卻是出身微寒,一切全是神恩惠的揀選:「耶和華啊,我是誰?我家算甚麼……這豈是人所常遇的事嗎?」(12-20節)二、大衛感謝神「知道」祂的僕人。「知道神知道」,是神人關係的默契和信任(20-21節)。三、大衛仍尊神為大,從過往的歷史作為,和現今的應許,大衛都願意尊神的名為大(22-26)。現今建殿與否,百姓都知道耶和華就是治理以色列的神(25-27節)。最後,在禱告中,大衛仍為這知遇感恩,也祈求神祝福眷佑他的家室朝代(27-29節)。

神為何攔阻大衛建殿呢?這原委記載在代上廿二及廿八章,因他「流了多人的血,打了多次大仗。」(代上廿二7-9)這是大衛對所羅門覆述拿單先知對他所說的話(代上廿二1-9)。

若我們細想,這話的背後,其實是神對大衛的了解。大衛立國之初,當十二支派團結的基礎仍非常脆弱的時候,又再勞民傷財的大興土木,建造聖所,只會加深民怨。全國的聖所是需要建的,但如何顧及子民的負擔和感受,也是國君需要慎重考慮的。結果,兩代之後的羅波安,輕率的勞役人民,就無可挽回地造成了南北國分裂的局面。大衛嗎?在立國成功的基礎上,容易好大喜功,難免要再勝一籌,就必惹來國勢不穩。我們這理解在歷代志是明顯的。歷代志上十七章同樣記載了大衛立意為耶和華建殿,廿二章就記載了大衛勉勵所羅門建造聖殿,並解釋了他因流人血太多而不宜造殿。中間的十八至廿一章記載了甚麼呢?是大衛連年的爭戰,以平定國土疆界,包括了西面的非利士地(十八章),和東面的亞捫人之地(十九、二十章)。最有趣的是廿一章。這裏記載了甚麼呢?撒但激動大衛數點人口。數點人口自然就與軍隊征召有關,原來大衛又準備征兵打仗了。為何撒但能如此激動大衛?若不是他連連得勝,好大喜功,蠢蠢欲動,撒但又如何能激動他(挑起條筋)?將軍約押也明知此舉會激起民憤(2-3節),也會得罪耶和華(7-8節),大衛卻輕忽了他可能付不起的代價。他堅持要約押執行數點人口,誰能攔阻他?直至耶和華向他顯明不悅,他才知罪而收歛,服在神的審判之下(撒下廿一9-31)。撒母耳記的經文再次強調,大衛在禾場上「不敢」求問神,因為「懼怕耶和華使者的刀」(30節)。大衛再次學曉了「懼怕神」。從這角度看來,神攔阻大衛建造聖殿,因他已多流人血,不單是外敵軍兵的血,也不惜灑了百姓連年爭戰的血,犧牲了大量的人力、物力、財力。若他一再以神的名義來強逼百姓建殿,不單使百姓怨恨大衛,也轉移怨恨於神。神攔阻大衛建殿,因神認識大衛這個人,和他的心思意念。神實在保守了他,保存了他的家族王朝,也保護了以色列的百姓。

被拒絕的感受是不好過的。有人會因此而氣餒,甚至自暴自棄,或懷怨在心。不是嗎?可是,面對神的婉拒,大衛的自處態度,卻有值得我們敬佩的地方。

大衛獲悉神的心意後,仍正面地做了幾樣重要的事情,頗有一國君主的風範。一、他開始部署籌集建殿的物料,並得西頓和推羅人的鼎力協助。這矢志為所羅門完成建殿作好一切基礎的功夫,實在令人刮目相看,這就是氣度(代上廿二1-4)。二、他勉勵所羅門(廿二5-15)和眾首領支持他的兒子做好這建殿的工作(廿二16-18),可以看出他仍然全情投入去促成這艱巨的工作。雖然不能親自完成,委派仍是重要的工序。三、他不能建造聖殿硬件,卻仍設計了整個運作的軟件──設立聖殿的敬拜班次和利未人的詩歌班(代上廿四至廿六章)。可以說,除了建造、監察工程以外,他不氣餒地安排好一切建殿的前期和後期的工作。大衛仍是一個真心愛神,合神心意的人。神引導上的轉折,沒有挫敗了大衛的銳氣,反而因應神的引導,大衛更堅持、更努力做好他一切可以做的,他的確有一顆柔軟而堅強的心。

  大衛得著神建立王朝的應許,卻同時婉拒了他建造聖殿的善意後,大衛仍對耶和華說:「我還有何言可以對你說呢?因為你知道僕人」(撒下七20)。是的,神不會硬套祂的旨意在人身上,卻是「知道」祂的僕人,知道祂的生命氣質,知道他的過去將來,知道如何以「生命導師」般教導、開導、啟導他。而大衛在過程中,也是認識了神更多:「你行這大事使後人知道,是因你所應許的話,也是照你的心意」(七21)。雖然最後成就的,不是大衛,而是神的心意,但祂卻是開放容讓人的參與,也尊榮了那尊祂為大的人。

生命就是這麼複雜,能保存一顆自省和單純敬畏神的心,人才能在人生的迷宮中仍能清醒覺知內心的幽暗,和捉緊神的引導。

        離開大衛之前,還有一點要提出的。神清晰的引導,並不排除事態發展還有其他曲折的可能性。正如有人埋怨,神既賜我這婚姻對象,為何會落得分手收場?神允許了建立大衛的王朝,並不等於祂不知道,此事以後大衛會陷於和拔士巴犯的罪,而繼承大衛建立聖殿的君主,正是拔士巴所生的兒子所羅門。這些曲折的發展和大衛下半生的家庭恩怨,神豈不全然知道嗎?只是大衛認識自己,遠不如神認識他。神知曉大衛的不完全,卻按這階段的他來接納他。大衛隨著人生後期的際遇所發展出的性格,和內心的欲望,也非他自己在處境前所能預知的。若有人超越時空的預先警告,他就能接納作出修正嗎?生命就是這麼複雜,能保存一顆自省和單純敬畏神的心,人才能在人生的迷宮中仍能清醒覺知內心的幽暗,和捉緊神的引導。神沒有因將來的失敗而拒絕大衛現今籌建聖殿所作的功夫,已是莫大的恩典和肯定了。生命將來如何,總是開放的,叫人儆醒,自守;叫人敬畏人生的奧秘,和造他的主。尋求神並不增加我們對事態掌握的虛想的保證(false certainties), 只會使我們因信靠神而敢於擁抱人生的真實的不明朗(true uncertainties),並能繼續安穩凡事在神的眷佑裏。

尋求神並不增加我們對事態掌握的虛想的保證(false certainties), 只會使我們因信靠神而敢於擁抱人生的真實的不明朗(true uncertainties),並能繼續安穩凡事在神的眷佑裏。

我們可以想像,在這互動過程中神浮現了大衛很多自己隱藏的意念。或許詩篇一三九篇的禱告,最能表達他的自省和再尋求神引導他走人生奧秘的道路:

神啊,求你鑒察我,知道我的心思,試煉我,知道我的意念,
看在我裏面有甚麼惡行沒有,引導我走永生的道路。(詩一三九23-24


三‧約拿個案:投奔怒海不死,愛惜關心不懈


起初我們出發尋求神的旨意,最終乃是因這尋求而得著認識神,而不是在不斷過渡的人生中,確實了某些事態結果的保證。只有神知道如何保守我們,從一個階段,到另一個未知的將來。尋求就假設了一定的開放性。生命最精彩之處是發現。對神的發現,對自己的發現,對人生事物開竅的發現。發現本身就是恩典,在看似沒有神臨在的地方,原來總有神的臨在。在事物的背後,在事態的過程裏,祂在開解、在醫治、在建立、在肯定、在塑造、在扶育生命成長。一切都有祂良善的旨意和奇妙的作為。祂的善良超越人本性的惡、軟弱和限制。這是生命成長的人和扶助別人生命成長的人,可以共證的。

尋求就假設了一定的開放性。生命最精彩之處是發現。對神的發現,對自己的發現,對人生事物開竅的發現。發現本身就是恩典,在看似沒有神臨在的地方,原來總有神的臨在。

這些體驗,我們叫做「發現」。所謂「發現」,不是別人可以告訴我們的,否則就不是發現了。

美麗的誤會:約拿未想過的神蹟

約拿的故事與大衛的故事,剛好相反,並不是一個尋求神的故事,而是逃避神的故事。可是,最後仍是被神尋著了。逃避神,也是頗為常見的信仰情態,放在一起比較,是很有意思的。這故事最能夠展現出神如何啟迪一個自我封閉的人,從而發現神是如何透過生命的遭遇和對談,幫助我們認識自己的本相,和祂的恩典。過程中,約拿有憤怒,有誤會。我們對神、對人、對自己,豈不是有許多誤會嗎?若不是神鍥而不捨的開解和引導,我們怎能走出迷霧,包括自己一手造成的迷霧?

這故事最能夠展現出神如何啟迪一個自我封閉的人,從而發現神是如何透過生命的遭遇和對談,幫助我們認識自己的本相,和祂的恩典。

我們可以想像,約拿從未想過自己不斷在經歷神蹟(神臨在的事蹟)。雖然三日後從魚腹吐出來不死是個神蹟;尼尼微城的人回應宣講而悔改是個神蹟。後者更是約拿寧死也不願見到發生的神蹟。所以他也不會喜歡自己是個叫尼尼微人震撼而信服的神蹟。

但耶穌說他是。耶穌甚至借喻說約拿是祂唯一用來給那不信的世代看的神蹟,以言明他的死和復活(太十二39-40)。幽默的是,猶太人竟然沒像尼尼微人般看出祂是比約拿更大的神蹟而悔改(路十一29-32)。神使用約拿這樣不可能的人做不可能的事,成就祂的國度與權柄,並繼續開解他的執迷(拿四)。在人生的諸奧秘中發現自己竟是個神蹟,是個令人驚訝的發現。「神,咁你都得!?」神的眼光不同我們的眼光。

神蹟不止於魚腹三日的保守,還包括在他認罪感恩後,神竟不嫌棄再使用他(拿三1-2)。約拿能得第二次機會,可以再上路,不是神蹟是甚麼?神蹟繼續一幕幕上演。這位現今在地平線上忽然出現的約拿,竟能叫尼尼微城上下悔改。可能那些死裏餘生的水手,是他們見證神蹟大能後的餘波吧?消息透過來往的船隻,在各地港口散播了開去吧,傳述希伯來的神是大有能力,隨己意行事,可興風作浪,又可一下子就平息風浪。現在祂宣告要毀滅尼尼微城,誰敢置疑?因此約拿的審判信息就產生神蹟效應──從君王到牲畜都禁食悔改。這是神蹟中的神蹟。

對喜歡看數字成績的宣教士支持者來說,約拿是先知中最大的一位吧?以賽亞、耶利米、彌迦、何西阿、阿摩司,哪一位先知傳道,可以叫全城歸主?甚至耶穌在世傳道,還在諸城中行了許多異能(太十一20),哥拉汛、迦百農卻不為所動,招致主的審判。而且,約拿不是叫認識耶和華的以色列人悔改,而是對罪惡滔天的尼尼微人啊。但似乎這從來不是約拿書的重點。若看事奉成績,故事到第三章就可劃上句號。

約拿書的旨趣不是約拿事奉的得失,而是約拿這個人(person),和認識約拿的這位神(a personal God),他們之間person to person 的互動,所帶來生命的轉化。

約拿書的旨趣不是約拿事奉的得失,而是約拿這個人(person),和認識約拿的這位神(a personal God),他們之間person to person 的互動,所帶來生命的轉化。

鍥而不捨的神人對話:扶育生命的成長

好戲繼續上演。神蹟未因尼尼微城悔改而停止,因主角約拿還未悔改,所以神仍鍥而不捨的找約拿,展開對話。約拿書沒有在全城悔改之後結束,神所關注的不單是尼尼微城的轉變。經文繼續有下半場,因為神沒有放過約拿,神最關注的是祂自己的僕人。所以第三、第四章經文的焦點就放在約拿身上,神要與約拿認真地面對他的情緒,在神心目中,這比起約拿的成就和宣講更重要。

神蹟就是當約拿仍是滿腔怒氣,神竟然仍和他交談,沒有把鬧情緒的人置諸不理(拿四1-4)。神蹟就是祂使日頭高掛,然後安排翻起炎熱東風,來加倍煎熬這怒火填胸的先知。烈日中一棵蓖麻樹長了起來,給他遮蔭,這不是神蹟嗎?約拿樂了(四6)。又有一條蟲子來咬斃了蓖麻,這也不是神蹟嗎?經文清楚說這蟲子是神安排來咬死蓖麻樹的(四7)。約拿苦了,他發昏求死(四8)。

這一切看似自然,或不自然的際遇,都是神蹟,都是神介入約拿生命的痕跡。可是我們讀約拿書時,卻很少留意這些事,原來一件件都是神蹟。我們的注意力,可能太著重事工的成敗得失來衡量一切,而忽略這些細節吧?可能我們的審判意識太敏銳,只計較約拿事奉的態度合格不合格吧?若是這樣,神就不會在完成事工後與約拿會談了。可能我們太著意魚腹的神蹟吧,因耶穌也這樣指出約拿在魚腹三天的神蹟,是指向祂死後三天復活。那麼我們就看不出在全城悔改的前與後,神還安排了其他的作為,原來一一都是神蹟了。

發現神處處臨在的痕跡是恩典,是眼光的轉移,是視野的拓濶。

是甚麼障礙了我們發現神的臨在?

可能是我們既定的思維框架。可能我們認為神蹟一定很美麗,一定是祝福。興風作浪,熱風吹襲,蟲子咬樹,這些惡劣的事件就不該是神蹟吧?

突破生命的框架:進入更新和再造

要達到一個生命的塑造,有甚麼自然與不自然的力量,神不能用來達成祂的旨意?祂不可以用挫折來向我們說話嗎?祂不可以用艱難教我們學曉信靠和敬畏神嗎?祂不可以用無理的阻攔使我們事奉的頭腦清醒、勤於禱告嗎?祂甚至可以用難堪不快的經歷來放大聲量地向我們說話,因我們已慣於把神限於某種安全的說話方式,而變得充耳不聞。

神透過和約拿的對談,也邀請我們與祂一起默觀生命,與祂靈深一席談。

可能是我們的好惡,我們的執著,我們的安全與幸福,把我們的眼光轉移了視線,看不到神在諸事中的臨在,和純全可喜悅的旨意。甚麼是有益的?是有損的?是使人自由的,是拘禁人的?是使人自高的,是使人虛心歸回本位的?甚麼是神應作可作的?甚麼是神不應也不可作的?若不是聖靈的光照,生命的反省,我們真可辨別嗎?到底,禱告是天從人願,還是人從天願?

神與約拿靈深一席談,有甚麼啟迪?約拿覺得他發怒,甚至死去,比見到尼尼微得救更有理(拿四4,參一12)。作為先知,約拿清楚以色列的信仰傳統,他深知神的慈愛和會後悔不降所說的災,正如在尼尼微城悔改後與神爭辯一樣,約拿說:「我知道你是有恩典、有憐憫的神,不輕易發怒,有豐盛的慈愛,並且後悔不降所說的災,所以我急速逃往他施去。」(四2)熟讀聖經還未能帶來生命的更新,唯有從神的話語來反省生命才能。

約拿不能接受耶和華的豐盛,他不能接受神赦罪的慈愛,不能接受神的憐憫,所以約拿書是一卷偉大的信仰宣告的書卷,卻又是充滿宣講者內心的矛盾。猶太人每年在贖罪日誦讀約拿書,宣告神的憐憫,本身既是莊嚴,又帶點矛盾的幽默。這位既是憐憫豐盛的神,祂又當怎樣赦免那自身不思悔改的約拿,和自以為義的民族呢?

神在過程中不是要追討約拿,而是要釋放他,建立他。

神看重約拿這個人,比他的事奉來得重要。

約拿的神蹟是神愛約拿的神蹟。那種鍥而不捨、不離不棄的愛,用盡方法來細心對話開解,諄諄善導的父親心腸。約拿書不是關於約拿的事奉,而是約拿這個人。更重要的,是約拿的神!

約拿的成就與失望、快與不快的遭遇,哪一個不是神蹟?


詩篇一三九篇的禱告:從逃避神到面對神


讓我們來看這位經過磨煉、平息了忿怒的約拿。現在他回顧事奉人生的點點滴滴,發現神竟是處處的臨在,和再造生命之恩情。我們可想像更新了的約拿,作出了一個代入詩篇一三九篇的禱告來回應神。這禱文的整理構想如下:

他回望過去,宣認神的全知,和自己逃避神的愚昧,禱告說:
1耶和華啊,你已經鑒察我,認識我。
2我坐下,我起來,你都曉得;你從遠處知道我的意念。
3我行路,我躺臥,你都細察;你也深知我一切所行的。
4耶和華啊,我舌頭上的話,你沒有一句不知道的。
5你在我前後環繞我,按手在我身上。
6這樣的知識奇妙,是我不能測的,至高,是我不能及的。

他回想乘船逃往他施,外面風浪大作,不時被拋在半空,他在船倉沉睡不理,神卻仍引導他:
7我往哪裏去躲避你的靈?我往哪裏逃、躲避你的面?
8我若升到天上,你在那裏;我若在陰間下榻,你也在那裏。
9我若展開清晨的翅膀,飛到海極居住,
10就是在那裏,你的手必引導我;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。
11我若說:黑暗必定遮蔽我,我周圍的亮光必成為黑夜;
12黑暗也不能遮蔽我,使你不見,黑夜卻如白晝發亮。黑暗和光明,在你看都是一樣。

他想到在魚腹中臨近死亡的經歷,誰知神把他形體聯絡再造,救他復生,實在奇妙可畏:
13我的肺腑是你所造的;我在母腹中,你已覆庇我。
14我要稱謝你,因我受造,奇妙可畏;你的作為奇妙,這是我心深知道的。
15我在暗中受造,在地的深處被聯絡;那時,我的形體並不向你隱藏。
16我未成形的體質,你的眼早已看見了;
你所定的日子,我尚未度一日,你都寫在你的冊上了。

他想到從魚腹中被吐出,在沙灘醒來的時候,神仍和他同在,並得神再次使用他:
17神啊,你的意念向我何等寶貴!其數何等眾多!
18我若數點,比海沙更多;我睡醒的時候,仍和你同在。

他現在不再以民族感情用事,把審判尼尼微的最終主權,交還神的手:
19神啊,你必要殺戮惡人;所以,你們好流人血的,離開我去吧!
20因為他們說惡言頂撞你;你的仇敵也妄稱你的名。
21耶和華啊,恨惡你的,我豈不恨惡他們嗎?攻擊你的,我豈不憎嫌他們嗎?
22我切切地恨惡他們,以他們為仇敵。

他在神面如此前清理一切被情緒扭曲的思想後,再求神引導走永生的道路:
23神啊,求你鑒察我,知道我的心思,試煉我,知道我的意念,
24看在我裏面有甚麼惡行沒有,引導我走永生的道路。

若自閉、自棄的約拿蒙神的開啟,可以有如此的發現、如此的轉化,如此以人生的轉折,過程中與神靈深一席談,得以明白神的引導,或許,我們也可以。


作者簡介:
何傑,中國宣道神學院院長,《靈深一席談﹕真誠生命轉化的探索》主編,及《聖經,生命陶造版》(香港﹕漢語聖經協會,2007) 中文版主編。



[1] 關於撒母耳記下所記載的大衛這兩個宗教行動,其背後的動機及引起與神互動的張力,參Donald F. Murray, Divine Prerogative and Royal Pretension : Pragmatics, Poetics, and Polemics in a Narrative Sequence about David (2 Samuel 5.17-7.29)Sheffield, England : Sheffield Academic Press, 1998)詳細的討論。

[2] 這開國建殿以酬謝神明,並得蒙眷佑授以神聖治權,乃古代包括近東帝國的開國君王常有的舉措,參Victor Hurowitz, I Have Built You an Exalted House : Temple Building in the Bible in Light of Mesopotamian and Northwest Semitic WritingsEngland, Sheffield: JSOT Press, 1992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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